2021-4-10 | 財政稅收
財政部門預測,2010年全國財政收入可能實現8萬億人民幣,將成為全球第二財政大國①。對這個消息,輿論卻一邊倒地充滿謹慎和擔心。這清楚地表明,或許我們的財政已經解決了“如何收錢”的問題,卻遠遠沒有解決“如何花錢”的問題。近幾年來的形勢,尤其是一系列社會熱點事件表明,財政改革已到了迫在眉睫的時候。
一、“富國”的唯一目的是“富民”
在對八萬億財政的質疑中,一個響亮的聲音是:財政收入是國家“與民爭利”,國家從蛋糕中切的塊頭大了,民眾口袋里的錢就少了。因此,改革的方向是對民間減稅,降低財政在GDP中的比例。
這種說法有道理,但是卻搞錯了財政的角色,容易使人們忽視財政改革的真正方向。錯在哪里?錯在把“國家”當成了和民眾并列的利益主體,把社會財富劃分成了“國家的”和“民眾的”這兩塊。但實際上,“富國”的唯一目的是“富民”,政府(以及國有企事業單位)不應當有自身特殊利益。所有的政府財政收支,既不是國家的,更不是財政部門的私有財產,而都是為著“富民”服務的。是把錢留在老百姓手里自己花,還是交給政府統一來花,無非是老百姓花錢的兩種不同方式。并且,這兩種方式都有必要性,畢竟有許多事情只有靠政府的力量才能辦到。因此,“國”和“民”之間,不應是“爭利”的關系,而是委托和被委托的關系,政府只能把“蛋糕”在民眾之間重新劃分,而不是自己要分到蛋糕。如果政府可以有自身利益,是不正確的也是危險的。
因此,考察財政制度,不應當從“國”和“民”之間的份額來看,而主要看“國”的那部分有沒有“錢為民所用”。我國2008年財政收入占GDP26%(當然關于這個數據與其他國家是否可比,有諸多爭論,按照大多數估計,至多在世界上處于中等水平)。目前表面上國富民窮,主要不是由于財政收入過高,而是沒有很好地做到“用之于民”。
講清楚這個問題,有助于為財政改革找到正確方向。例如,和財政收入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我國勞動者報酬占GDP的比例連續多年節節下降,從1980年代56.5%下降到2005年最低時的36.7%。①
那么,僅僅靠“減稅”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呢,實際上沒有解決。從改革開放一開始,對各種資本尤其是外資的稅收優惠、出口退稅不一而足,但是農民工工資沒有增長的狀況卻維持了多年。減稅所提供的優惠,主要轉化成了資本所得,而并沒有到達工人手里。而我們目前的課稅主要集中在生產和消費環環節,真正能夠起到調節收入分配作用的稅收——遺產稅、財產稅以及資本收入的所得稅,還主要停留在理論上。2008年,個人所得稅和房產稅收入只占財政收入的6.1%和1.1%,因此,不能簡單的說,是政府財政稅收過高導致了勞動者報酬低,而是由于(1)初次分配過于向資本傾斜,主要表現為企業未分配利潤過高;(2)二次分配的力度不夠,真正高收入人群的稅沒有收上來,真正需要被轉移支付的群體又沒有得到多少好處,甚至政府財政還以補貼“納稅大戶”等形式,實現了反向的收入調節。不是錢收多了,而是沒收對人、沒花對地方。因此,解決這個問題,不是僅僅靠“減稅”,恰恰相反,對于高收入、高財產群體還要加強稅收的力度。目前一些觀點從“不可與民爭利”出發為自己爭取稅收優惠,恐怕不是真正為大多數人著想。
二、告別市場財政,建立公共財政
另一個有意思的觀點是——用市場經濟的辦法做財政工作。財政是什么?財政是市場失靈的產物,沒有市場失靈,就沒有財政。如果市場有效,老百姓就可以自己買該買的東西,沒必要通過政府來買。因此,財政工作的思路,應該是彌補市場失靈。財政的作用無非(1)提供公平的公共服務,比如醫療教育,因為這是人參加市場活動的基礎;(2)調節市場帶來的失業、收入差距等問題;(3)提供市場失靈的產品,比如基礎科研,保障性住房等。
但是,在實踐中我們看到,目前的財政,很大程度上還是“市場財政”。2009年,中央財政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和就業、保障性住房、文化方面的民生支出合計7426.48億元,占當年財政支出的10.8%,與4萬億的刺激經濟投入相比仍是一個零頭。而2008年美國僅社會保障支出占中央財政支出比重就為29.5%、德國為54.3%、加拿大為45.4%。
我們的財政支出還是注重經濟發展,在刺激經濟中大干快上的基礎設施,許多是地方政府競爭造成的,不敢說是否過剩,但至少沒有充分反映當地人民的偏好。
最明顯的“市場財政”表現在住房上。目前住房保障體系建立緩慢的最重要原因,是在定位上把房地產業定位為“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財稅政策服務于這一定位,一切目標多收稅為出發。這種定位,必然導致高端需求、投機性需求膨脹,而沒有什么利益的自住性、保障性需求被忽視。轉眼看日本,日本在五六十年代住房緊張的時候,政府直接建立非營利性的公共機構,搞了十年的公共租賃房和平價房的建設。短期貼錢,長期獲利,這是真正的公共財政。
而在有的公共服務領域,即使近幾年在大張旗鼓地改革并增加了投入,但是思路仍然沒有轉變,還是強調“用市場的辦法提供公共服務”,這還是一種“市場財政”。比如醫療,“政府購買服務”的思路還很流行。殊不知,如果“購買服務”有效的話,就不必有勞政府了,老百姓自己就可以“購買服務”,醫患之間有信息不對稱,醫院和政府之間同樣有信息不對稱,甚至更嚴重,所以,“政府購買服務”實在是用市場的辦法解決市場失靈的問題,南轅北轍遠矣。導致最近幾年財政對醫保的支出增加了,但是醫院大處方、濫用藥和檢查的行為也增加了,這便是“購買服務”的思路帶來的后果。這種狀況,也是財政收入增加很快、但是老百姓幸福感增加不多的重要原因,財政不僅是花錢,更有把錢花好的責任。絕對不能滿足于“反正我財政掏錢了”。
對于增加民生支出,有觀點說,我們還是發展中國家,長期處于“初級階段”,財政對公共服務不能支出太多。但事實上,我國醫療、教育支出的比例尚未達到發展中國家平均比例。再說,政府多大程度介入公共服務,是一個“如何分配資源”的問題,和資源絕對量多少沒有關系。反倒是,在經濟發展水平低的時候,強調公平更加重要,因為不公平就可能有人看不起病、上不起學;而經濟發達了倒無所謂了,反正折騰得起,美國的醫療不就折騰了幾十年么。說“公共服務水平要符合國情”是正確的,但是說因此就要財政少負責任,恰恰是說反了。我國最近幾年,醫改走在前面的,恰恰是西部地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