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時代是北魏文化轉型的關鍵階段。北魏王朝立國凡148年,建都平城96年,也因此在這里留下了諸多的歷史遺跡,其中墓葬壁畫是反映當時社會習俗、宗教信仰以及民族關系的重要載體。本文主要以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為例,對壁畫的內容進行簡要描述,從而分析其中所包含的多種文化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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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鮮卑是中國北方游牧民族中的重要的一支,建立了南北朝時期北朝的第一個統一國家——北魏。北魏平城時代是指拓跋鮮卑由內蒙古進入山西以后以及遷都洛陽以前在大同地區所經歷的一個近百年的階段。在這個階段北魏統一了北方,并最終形成了與南朝劉宋對峙的狀態。
在遷都平城以前,拓跋鮮卑在內蒙古地區經歷了長時間的游牧遷徙生活,與此同時吸收漢族及周邊民族的優秀文化,逐漸發展壯大,最終在平城完成了其文化轉型的關鍵階段,為其遷都洛陽實現全面漢化奠定了基礎。在古代沒有照相技術的時期,書畫是反映先民們社會生活狀況最好的載體之一,而壁畫墓不僅能體現當時的喪葬習俗,還能反映墓主人生前的社會生活,甚至文化特征以及民族關系等問題。
大同地區是北魏壁畫墓出土相對聚集的地區,至今出土北魏時期壁畫墓共八座:大同沙嶺M7號墓、大同富喬M9號墓、大同云波里路北魏壁畫墓、大同智家堡石槨壁畫墓、大同北魏宋紹祖石槨壁畫墓、大同北魏迎賓路大道M16號墓、懷仁丹陽王墓以及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本文選擇以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為實例,對其中所體現出平城時期的多種文化因素進行簡要分析。
一、大同文瀛路北魏墓中壁畫的發現情況
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是由墓道、甬道以及墓室三部分構成,是為磚構單室墓。墓室甬道東壁的局部以及墓室的四壁、頂部均繪有壁畫。①但由于墓室被盜過,以及多年的積水浸泡,使得這些壁畫大部分都脫落了,僅存下部分珍貴的畫面。
第一幅壁畫是在墓室的東壁和北壁上。壁畫上繪有星象圖以及房屋的斗拱結構,雖是零星的部分,但仍能看出是在表現墓主人生前所生活的環境。
第二幅壁畫是在北側棺床立面上的胡商牽駝畫像。胡商深目高鼻、卷發、朱唇、著圓領窄袍長袖,腰間束帶,足蹬長靴,左手執韁,右手握鞭,牽一頭雙峰駱駝。②
第三幅壁畫是緊跟胡商牽駝像后面的力士畫像。力士表現出很強壯的樣子,上身、腿部以及腳部都呈赤裸狀態,面部十分猙獰,左手拿長棍,右手屈臂呈現托棺床的狀態。此外在棺床立面南端也似為力士圖,但由于破損嚴重,頭、胸部已經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其身上披有絲帶狀衣物,腿部極其粗壯且赤裸著,左腿半蹲似做奔跑狀。
第四幅壁畫是在棺床前面的長方體踏步上。其平面上繪有三朵蓮花紋,立面上繪有似火焰一般的紋飾。除此之外,在西側棺床的立面上還繪有部分的火焰紋,形似壺門。③
第五幅壁畫是在兩個棺床之間的矮墻上。墻上清晰的繪有侍者畫像,頭上戴鮮卑帽,身穿交領長袍,腰間束有腰帶,形似傳統漢族官服,腳穿黑色鞋子,呈閉目作揖狀,神態怡然。
第六幅壁畫是在甬道東壁的天神圖案。天神立眉大眼,豎耳并飾有耳環,額頭上有第三只眼,顯得十分嚴肅威武。周身環繞紅色帔帛,腕戴臂環,上身和腿足部赤裸,左手持錘,右手拿長柄兵器,身材十分魁梧,并面向甬外站立。
二、壁畫內容所反映的文化因素分析
壁畫雖然破損的十分嚴重,但留下的部分仍能給我們提供大量的有利信息。大同文瀛路壁畫墓的所屬時間是北魏遷都洛陽之前的平城時期,這一階段是北魏逐漸漢化并大力吸收多種文化因素的階段,因此墓葬中不僅有鮮卑人自身原有的文化傳統,還不同程度的受到其他文化因素的影響。
(一)鮮卑文化因素
拓跋鮮卑最早源于大興安嶺的嘎仙洞中,遷都平城之前在內蒙古地區度過了長時間的草原游牧生活,其生業方式也發生了由最初的狩獵、采集到游牧、農耕兼有狀態的變化。大同地區是屬于拓跋鮮卑從游牧向農業過渡并逐漸漢化的這樣一個階段,因此這個時期的北魏墓葬中鮮卑自身的文化因素還能很明顯的體現出來。
在墓室中棺床間的矮墻上有一幅侍者的畫像,從侍者的穿著就能很明顯的看出當時北魏在平城時期的一種穿衣風格。當時的拓跋鮮卑已入主中原并稱王建制,因此這個時候與中原漢族之間的融合以及鮮卑人的漢化就變得十分重要,不僅是當時社會風氣的改變,更是統治者政治上統一的需要。壁畫中侍者身著交領長袍,腰間系有腰帶,而頭戴鮮卑帽,這種鮮卑與漢族服飾文化相摻雜的狀態十分明顯,不僅是文化的碰撞,更是融合的大勢。北魏平城時代是屬于鮮卑逐漸漢化但又并未完全漢化的階段,因此這種穿衣風格的出現一方面證明墓葬所屬年代確實是北魏平城時代,另一方面也能反映出雖然當時北魏還留有鮮卑人最原始的游牧文化傳統,但其漢化程度不得不說已經很深了。
在內蒙古和林格爾縣雞鳴驛也發現了一座北魏壁畫墓,壁畫保存相對完整,共發現了約18平方米的彩繪壁畫。④其中一幅《狩獵圖》表現的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狩獵的狀態,畫中幾十人或騎馬或駕車,追逐著河水兩岸的動物,動態感十足。這幅畫面所反映的是北魏在定都盛樂時期的狀態,可以看出這個時期的漢化程度還遠遠沒有在大同時期深厚,還出現狩獵這種以畜牧業為主的生業狀態,鮮卑人自身的文化因素還十分地明顯。
(二)中原文化因素
北魏在進入大同地區后漢化程度日益加深,其原因一方面是大同地區中原文化因素的影響,另一方面是適應統治者政治的需要,統治者主動加強鮮卑人的漢化,并通過一系列改革促進漢化的進程。在平城時期,北魏統治者為了增強當地經濟文化實力,利用戰爭等手段掠奪百姓到平城及其附近地區生活居住,“以充京師”,⑤從而快速增加當地的人口及經濟實力,雖說這種手段確實過于野蠻,但從一定意義上來說這也給大同地區的文化交融帶來了全新的契機。
拓跋鮮卑一直以來都受到中原漢文化的影響,包括在拓跋鮮卑前期的墓葬中都有所體現。早在1959年發現于呼倫貝爾的扎賚諾爾鮮卑墓葬中,就曾發現漢代中原的遺物織錦、規矩鏡等物品,⑥這就說明在兩漢時期鮮卑與中原之間就已經有了相互的文化交流,鮮卑民族受中原文化影響由來已久。同時在墓葬文化中,漢墓文化也是鮮卑墓葬文化繼承和發展的重要源泉。
兩漢時期“升仙”以及“事死如事生”的思想十分盛行。在文瀛路北魏壁畫墓中,墓室東壁和北壁上的星象圖以及部分房屋斗拱結構就很明顯的體現了中原文化因素的繼承。古代人們認為,人死后可以升仙享福,是另一種形式的再生,因此在墓葬中就會模仿人生前的生活環境進行墓葬的裝飾。星象圖表明人們希望死者可以升天成仙,斗拱也正是生前人們所居住的房屋結構,是現實生活的真實寫照,這些都表明了當時人們對死者所抱有的美好祝愿。同時,在墓室甬道東壁的天神圖案也是漢魏以來一直流行的墓葬裝飾題材,有著保衛墓主人、驅魔辟邪的寓意。
平城時代是北魏漢化程度逐漸加深的時期,在這一階段鮮卑人雖然沒有完全漢化,但幾乎沒有狩獵、游牧等生活場景的出現,表明了這個時期北魏的漢化程度要比在內蒙古地區有十分明顯的加深,畜牧業已經逐漸占據次要位置,農業逐漸發展起來。
(三)佛教文化因素
佛教是在兩漢時期傳入中國,魏晉南北朝時期得到發展。在佛教藝術中,蓮花為圣潔之物,蓮花紋就是在佛教因素影響下所形成的代表佛教文化的紋飾圖案。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墓室壁畫上的蓮花紋大致可以分為三類,其中一類為“大朵的蓮花紋,一般為仰蓮,有完整的蓮花形象。”⑦在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中出現在棺床前踏步上裝飾的三朵蓮花紋就是此類蓮花紋的典型,這種蓮花紋“與印度佛教文化中的蓮花紋形象相符合”。⑧
火焰紋也是佛教文化的象征,在佛像后面經常繪有火焰,以示佛的神圣、威嚴,寓意辟邪驅魔、神圣不可侵犯。在文瀛路北魏壁畫墓中,棺床立面上繪制的火焰紋就是佛教文化因素的體現。
(四)西方文化因素
鮮卑在兩漢時期就和絲綢之路有一定的接觸,因此到了北魏時期絲綢之路仍然受到統治者的重視。1970年,在大同南郊工農路北側的一座北魏建筑遺址中發現八曲銀洗一件,根據其紋飾等可以認定為薩珊器物,因為同一類型的器物在歐洲還有幾件。⑨同時,1981年在大同市西5公里處發掘的北魏封和突墓,墓中出土的鎏金波斯銀盤為古波斯薩珊朝早期的工藝品,⑩從這些出土的金銀器物中可以明顯看出,在北魏平城時期,中西方文化交流已經是兩個王朝之間的經濟文化往來,交往頻繁,并影響深遠。甚至有學者推測,“在北魏平城時代,絲綢之路的東段穿過了內蒙古草原南部地區似乎成為可能”。{11}
大同文瀛路北魏墓中的胡商牽駝壁畫就是中外文化交流的最好實證,壁畫中一個胡人形象的外來者牽著一頭雙峰駱駝,形象的表達了當時絲綢之路上的畫面,這也是在平城地區北魏壁畫墓中發現的唯一一幅牽駝畫像。《魏書》中記載:明元帝泰常四年四月,“車駕有事于東廟,遠藩助祭者數百國。”{12}《北史·魏本紀》又記載,太延元年“八月丙戌,行幸河西,粟特國遣使朝貢。”{13}從文獻記載中我們也可以看出,在北魏平城時期中外文化交流十分的頻繁,因此這個時期的社會風俗就不免要受到西方文化因素的影響。
大同地區的北魏壁畫墓目前為止發現八座,文瀛路墓葬雖然不是最為典型的,但其中所蘊含的文化因素卻是十分豐富,也是能代表北魏在平城時期所呈現的文化發展狀態。大同文瀛路北魏墓屬于平城時代后期壁畫墓,大概是北魏統一北方到遷都洛陽之前這段時間。其壁畫內容“豐富而新穎,既有濃郁的游牧民族特點,又繼承和吸收了漢文化傳統,還反映了西域及佛教色彩的內容,”{14}形成了北魏具有時代特征的壁畫內容。
平城時代是北魏文化沉淀的時期,也是文化轉型的關鍵時期。在定都平城之前,拓跋鮮卑人一直以射獵、游牧為主要的生存方式,經過遷徙以及優秀文化因素的影響,逐漸發展成為北方地區最強大的民族,最終入主平城完成了統一北方的大業。在平城時期,北魏統治者大力發展農業生產,加強鮮卑民族的漢化程度,同時還吸收容納各種文化因素,促進各民族之間的文化大融合。也正是由于平城時期這個文化轉型的過渡階段,最終促成了北魏王朝在遷都洛陽后實現的全面封建化和文化的多樣性,甚至影響到后世隋唐王朝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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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釋:
①②③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山西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發掘簡報[J].文物,2011(12).
④劉瑞娥,朱家龍.雞鳴驛北魏壁畫墓清理隨想[J].呼和浩特文物,1999(4).
⑤魏收.魏書·帝紀第二[M].北京:中華書局,1997.
⑥鄭隆.內蒙古扎賚諾爾古墓群調查記[J].文物,1961(9).
⑦李媛.試論北朝蓮花紋[D].山西大學,2013.
⑧李媛.試論北朝蓮花紋[D].山西大學,2013.
⑨孫培良.略談大同市南郊出土的幾件銀器和銅器[J].文物,1977(9).
⑩大同市博物館,馬玉基.大同市小站村花圪塔臺北魏墓清理簡報[J].文物,1983(8).
{11}徐國棟.北魏平城時代的絲綢之路[J].滄桑,2009(2).
{12}魏收.魏書·帝紀第三[M].北京:中華書局,1997.
{13}李延壽.北史·魏本紀第二[M].北京:中華書局,1974.
{14}呂朋珍.北魏壁畫墓研究[D].內蒙古師范大學,2013.
參考文獻:
〔1〕大同市考古研究所.山西大同文瀛路北魏壁畫墓發掘簡報[J].文物,2011,(12).
〔2〕大同市博物館,馬玉基.大同市小站村花圪塔臺北魏墓清理簡報[J].文物,1983,(8).
〔3〕呂朋珍.北魏壁畫墓研究[D].內蒙古師范大學,2013.
〔4〕劉瑞娥,朱家龍.雞鳴驛北魏壁畫墓清理隨想[J].呼和浩特文物,1999,(4).
〔5〕李媛.試論北朝蓮花紋[D].山西大學,2013.
〔6〕李延壽.北史·魏本紀第二[M].北京:中華書局,1974.
〔7〕孫培良.略談大同市南郊出土的幾件銀器和銅器[J].文物,1977,(9).
〔8〕魏收.魏書[M].北京:中華書局,1997.
〔9〕徐國棟.北魏平城時代的絲綢之路[J].滄桑,2009,(2).
〔10〕鄭隆.內蒙古扎賚諾爾古墓群調查記[J].文物,19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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