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shù)的價值就體現(xiàn)在它對人的拯救，換句話說，就是對人的生命生存需求的滿足程度上。“人除了肉體的生物生命之外，還有精神生命和社會生命。人是三重生命的統(tǒng)一體。”①直接展示生命追求的對象，使生命獲得無限制的滿足是生命向往的一種最佳待遇。但生命長久地處于一種無憂無慮的環(huán)境中無異于自殺。在安逸的環(huán)境中生存太久，慢慢地就會習(xí)以為常，感覺變得麻木、厭倦和遲鈍。生命的過程其實是“緊張———消除緊張———緊張”的循環(huán)過程。

當人的物質(zhì)和精神都在無條件滿足人的需要的時候，人就會懈怠。人類的懈怠最終會使人的生命力全面退化，這對人類是危險的。恐怖情感作為人類一種原始的負面情感，既和人們的生物生命密切相關(guān)，又與人們的精神生命無法割裂，更具有深刻的社會文化意義。恐怖電影正是在人類生物生命的有力拓展、精神生命的深度關(guān)懷和社會文化的深刻反思三個方面體現(xiàn)了自身獨特的審美價值和藝術(shù)魅力。

一恐怖電影對生物生命的有力拓展人的肉身生命是人存在的歷史起點和邏輯起點，是維持人物質(zhì)需要的現(xiàn)實滿足的生命形式，又稱為物質(zhì)生命。

人的生命本質(zhì)就是活著，就是生存、繁衍和發(fā)展。人要想生存，就要吃飯、睡覺、繁殖……保證活的、健康的生物生命的存在。而生存的天敵是死亡，所以人天生就躲避死亡，保持對死亡的警覺。生物進化的歷史，就是與死亡作斗爭的歷史。正因此，人類不但在現(xiàn)實的生命活動中密切地關(guān)注死亡、同情死亡、警覺死亡的來臨，也在精神時空中觀賞著死亡、體驗著死亡、思考著死亡。對死亡的注視，恰恰顯示出人類對生命的深深眷念。而恐怖電影對死亡、暴力、怪物形象的描寫和刻畫滿足了人類的這一深層心理需求。

(一)暴力毀壞是營造恐怖的核心手段。肉身是人類最本質(zhì)的生命形式，暴力對肉身的毀壞是恐怖電影營造恐懼的最核心的手段。“暴力在恐怖片中并非一個莫名其妙的成分，而是一個必不可少的組成元素。暴力不管是出現(xiàn)在魔鬼的殘暴行為中還是出現(xiàn)在人們試圖打敗魔鬼的行動中，它都對恐怖片的敘事起到了一個推進作用。”②

幾乎在所有的恐怖電影中，我們都會發(fā)現(xiàn)不同程度的暴力。在恐怖電影中，暴力常常作為威脅肉身存在的恐怖情境而被欣賞者認知、感受，對于以視像、聲音為表達方式、感知形式的恐怖電影來說，這種情境是必不可少的。筆者總結(jié)其主要特征為:一是在恐怖片中，暴力對人類肉身的傷害成為恐怖的核心，它直接展示對肉體的傷害來證實“恐怖”的由來。

在《活死人之夜》、《萬圣節(jié)》系列、《亨利:一個連環(huán)殺手的肖像》、《德州電鋸殺人狂》等影片中，任何驚恐都好似來自躲藏在陰影處的突然襲擊，這種襲擊多來自一個心理變態(tài)的殺手，觀眾不知道他何時出現(xiàn)，只知道他的手法一致，干凈利落，或是一把斧頭，或是一把水果刀，令人防不勝防。

這種傷害無疑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二是恐怖電影中的暴力高度重視對遭到毀滅的人體的展示。恐怖電影對表現(xiàn)人體的毀滅和肢解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迷戀，我們看到，在描寫連環(huán)殺手以剝?nèi)似轳钡摹冻聊母嵫颉贰⒁钥坍嬏熘鹘唐咦诖笞餅槊牟煌瑲⑷朔椒ǖ摹镀咦谧铩罚约耙员憩F(xiàn)“起居室中的威脅”為核心的《危情十日》等影片中，恐怖電影對謀殺、食人肉和肢解人體等種種殘暴行為的展現(xiàn)樂此不疲。

暴力也不再僅僅只是恐怖電影的載體，而直接成為恐怖的元素和推動力。自此之后，暴力在恐怖電影里的呈現(xiàn)日益大膽，血液、腦漿、破碎的尸體充斥恐怖電影的銀幕，由象征性的對人肉體破壞變成對身體的直接切割、毀滅，這些都直接激發(fā)觀眾的恐怖情感，威脅刺激著觀眾的神經(jīng)，也讓人們反思人類生物生命的唯一性，進而對自己的生命更加珍視。

(二)體味死亡是感受生命的有效方式。恐怖電影因直觀的視覺圖像、陰森幽閉的空間和豐富的恐怖元素呈現(xiàn)出人類對死亡的恐懼。有調(diào)查表明，人類的恐懼因素依次排序為:死亡、黑暗、孤獨無助等等，這些正好都是恐怖電影中重要的恐怖元素。換言之，恐怖電影圓了觀眾恐懼的噩夢，釋放了人類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恐怖電影中，面目猙獰的妖魔鬼怪，血腥變態(tài)的瘋狂殺手，瘋狂變異的生物種族，再加上危機四伏的黑夜，若有若無的陰影，扣人心弦的節(jié)奏……給觀眾帶來非常強烈的視覺沖擊力和情緒感染力，讓觀眾在欣賞時充分體驗生與死，危險與掙扎，恐懼與焦慮，但又清醒地感受到現(xiàn)實的安全可靠，使內(nèi)心的負面情緒得以排遣，減輕自己的心理負擔，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恐怖電影是人類心靈深處的一副安慰劑。恐怖電影與其他類型的電影一樣可以喚醒我們對生活和生命的感悟和理解。尤其是恐怖電影當中對死亡的刻畫，讓觀眾在一種疏離的狀態(tài)下品味死亡。人類從出生開始就面臨著死亡這個永恒的話題，“只要死亡‘存在’，它依其本質(zhì)就向來是我自己的死亡”③。因死亡是一種與他人無關(guān)聯(lián)的、確知而又不確定的、更是誰也無法超越和逾越的事物，所以人類對死亡存在的恐懼心理可能是其他任何事物所無法比擬的。也正因為如此，當恐怖電影帶領(lǐng)觀眾走近死亡、意識死亡的存在時，我們能夠更好地理解死亡和領(lǐng)悟死亡;在恐怖電影帶領(lǐng)我們身臨其境地體味他人的死亡時，人便能從多方面領(lǐng)會自己生活的本真狀態(tài)，領(lǐng)會到只有生命和生活才是我們最寶貴最有價值的東西。“死雖然是此在的不可超越、不可避免的可能性，但在死以前，存在著此在可以實現(xiàn)的它的存在的各種可能性，對死的必然性的領(lǐng)會使此在從沉淪和異化狀態(tài)中醒悟過來。”④這也是恐怖電影自身存在的價值，因此，只要人類還存在，恐怖電影就有市場。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所有恐怖電影都在不同程度上顯現(xiàn)了人們對死亡的恐懼，這可能是人的死亡本能的一種折光。生命，正是在死亡的威逼下顯示了重量。

(三)怪物形象是沖擊感官的直接呈現(xiàn)。恐怖電影中的怪物形象是一個龐大的群體，包括吸血鬼、僵尸、狼人、異形……從形象上來看，這些有生命與無生命的怪物有的是有著恐怖外表的魔怪，有的是自然中的野獸，有的是怪異的天外來客，還有的是超自然的幽靈，或是沒有面目的隱形物。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異乎尋常”，跟人們?nèi)粘Ｉ钏煜さ拿婵住⑿袨榉绞浇厝徊煌麄兊耐獗砗托袆幽酥了季S方式都不符合理性邏輯，加上畫面的快速剪接，帶來強烈視覺沖擊力的同時也使人產(chǎn)生高度的驚恐。像《倩女幽魂》中身上長著燈籠的有生命的陰間怪鬼———黑山老妖;《僵尸的黎明》里一群沒有生命但會行走和吃人的尸體等。